【凡隐/苏越】山河外传(生子)
第十九章
丁隐的确是去找小凡了，幸好天音寺离青丘不太远，否则一来一回也要再耗上两个月。
半个月后，他来到了天音寺。
他自知此刻身体情况，天音寺又人多势众，不敢冒进。
夜晚的时候，他偷进了天音寺，世人都说天音寺高手如云，难进难出，但对于他来说，真如宽敞大路，随意进出。
但是天音寺乃千年门派，占地极广，他找了几个晚上，才在一间废旧的柴房里找到小凡。
他有些不敢置信，小凡生性爱洁，素来有端雅的美名，衣冠总是整整齐齐，一日至少要沐浴一次，沐浴还要人伺候，怎么现如今……
他走入房中，柴房在黑夜下看得不甚清楚，进去后才知道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，小凡侧躺在茅草堆上，四肢锁着铁链，链上分别系着一个大铁球。铁链生硬，小凡又整日被逼着劳作，手腕脚腕血迹斑斑，还好衣服是奇异的干净。
小凡的警觉性比以前还高了，丁隐知道他早已经醒来，便拉出一张条凳坐下。
小凡从床上起来，回头看人，见是丁隐，不由得一呆。
离开以后，丁隐倒是丰腴不少，双目清亮有神，珠圆玉润，在月色下莹泽有光。反观自己，周身狼狈，衣衫不整，与他天差地别。
小凡一时间只想着：“我不在，他好像过得更好了些。”
他不知道半个月前丁隐为了赶路去找他，把自己整得像个鬼一样，面黄肌瘦，还是这半个月来山珍野味，怎么补怎么就往嘴里塞，吃了吐吐了吃，才有现在的好面色。
小凡有些尴尬，两人目光相对，却只有沉默。
“你……还好吧？”
小凡问出这一句，忽然想到离开前他二人做了什么，不由得脸颊发热。
丁隐看着眼前这人，他充满了迷惑，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去引诱他，他那时候满心都是恨，其实他是恨他的，恨他杀了玉无心，恨他断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，或许要他死，一半是歹意，一半是贪婪，他歇斯底里，小凡这个身在天堂的人，却甘愿陪他下地狱。
他一切的不幸，都是来自于自己。
“你后不后悔？”
小凡抿嘴笑：“不后悔。”
丁隐更迷惑了，说：“为什么？我不喜欢你呀。”
小凡笑脸一僵，底下的拳头慢慢抓紧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艰涩道：“是我不好，不关你的事。”说到这里已是勉强，满心雀跃都沉下了。
丁隐摇摇头：“我知道，是我不好，我之前…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。”
小凡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，高兴道：“你是不是已经见过我爹爹了？”
丁隐点点头，说：“你爹爹是个很好的人，你父亲也很好。”
小凡激动地握住他的肩膀，问：“你记得吗？还记不记得我？”
丁隐摇摇头。
小凡失落地放开他，说：“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？”
丁隐摸了摸小腹，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我想见见你。”
小凡问：“你的身体……还好吗？”
丁隐低笑道：“小凡哥哥，你之前对我这么凶，怎么突然间就……”
小凡脸上发热，顾左右而言他：“我不是一直对你很好？”
丁隐说：“这不一样……你知道的小凡哥哥，你曾对我说，如果两个人没有关系，那便敬而远之，即使你喜欢我。”
丁隐逼近小凡，缓缓贴住他的身体，轻嗅他的体温，说：“可你现在不仅让我靠近，还任我放肆，是因为你与我……”
小凡抱着他：“隐隐，你会让我跟着你，是吗？”
丁隐抚摸着他的脸，说：“我暂时还不会走，可是我体内的赤魂石并没有取出，我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因此而伤害你。”
小凡抓着他的手笑道：“你放心，不会的，我能保护我自己。”
丁隐紧紧抱着他，突然又松开，说：“小凡哥哥，我饿了。”
小凡提起铁链，两个铁球拖在他身后，叮当作响。
“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。”
丁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身后的大铁球，看他步履蹒跚地走出去。
“这里是寺庙，吃的东西比较清淡。”
丁隐点点头，看着满桌的青菜豆腐，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。
小凡问他：“你不喜欢吃？”
丁隐摇摇头，说：“我想我还是自己去打猎好了。”
小凡呆呆地看他出门。
“子湛！好小子竟然自己开火！小心我告诉禅师，让他再重责你。”和尚抢过小凡手里的饭菜，大快朵颐，说：“你这小子，做什么都有天赋，你只是去厨房干了一个月的活，现在烧菜竟然这样好吃。”
和尚把饭菜扫荡一空，拍了拍小凡的肩，说：“你要是不想我把你偷偷烧菜的事说给禅师听，就去帮我打扫南院的那片空地，还有我们那间通房昨天有人打架，扫完了你去整理整理。”和尚剔了剔牙，拍着肚皮走了。
小凡看着空空的饭碗，暗叹：“罢了，我总是不知他在想什么，我自以为对他好，倾尽所有，他也不喜欢我这样。”
小凡拖着两个大铁球将碗筷洗了，又去南院扫了空地，到南院的通铺时已经天黑，所有和尚都回通铺了。
众人见小凡拿着扫帚，笑嘻嘻地停在原地。
“你们看看，这就是即将要继任罗汉堂的禅师，禅师给我们扫通铺啦！”
“子湛禅师，我这里有好几套脏衣服，不如你帮我洗了。”
“子湛禅师，我这也有脏衣服！”
脏衣服一件件抛过来，小凡用扫帚晃了晃，把衣服挥开。
角落里有个和尚冷笑一声，也把衣服抛过去，在小凡挥开的时候，一脚踢中小凡手里的扫帚，双手上抬挡住手臂，一件衣服轻轻落在小凡脸上。
房间里一片寂静，突然哄堂大笑起来。
和尚推了小凡一把，小凡倒退几步，跌坐在地上。
和尚哈哈大笑说：“这就是罗汉堂的禅师，笑死我了。”
小凡扯开脸上的脏衣服，冷冷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和尚讥讽道：“子湛师叔，我是悟字辈，法号悟明。”
小凡扔了扫帚，一步步走出去。
悟明冷笑道：“他扔了扫帚，违反戒律堂清净洒扫，一尘不染的罚规，大家让他瞧瞧厉害。”
悟德是今日吃了小凡饭菜的和尚，他犹豫道：“听说他修为很高。”
悟明道：“修为再高，却还是挣不脱戒律堂的锁链，戒律堂的锁链是千年之前流传下来，无论修为再高超的禅师，还是得乖乖听话，他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气，你说是不是啊？禅师？”
悟明拍了拍小凡的脸，小凡冷冷地挥开他，再次拖着大铁球往外走。
悟明对身后的和尚使了个眼色，说：“大家平日也吃了不少罗汉堂的苦头，如今罗汉堂禅师在这，不招呼招呼，怎么说得过去？”
和尚们还有些犹豫说：“师兄，子湛师叔以后可是要当禅师的，我们这样做是不是……”
悟明瞪了一眼说话的师弟，道：“你以为他以后能有什么出息？还不是照样被捆在罗汉堂上被打得皮开肉绽，啧啧啧，这一巴掌，打得罗汉堂真够响的，却没人吭声，连个屁都不敢放。”
悟明目光狠厉道：“你们打不打？”
所有弟子都知道悟明是个恶鬼，只好把小凡围住。
小凡被悟明一脚踢得翻滚磕到门槛上，迷迷糊糊睁开眼，月亮在视线的下方，屋梁上有人坐着，静静地看向这里。
他看到了！
小凡忽然暴起推开身上的人，吊着两颗大铁球跌跌撞撞跑出去，身后人一扑，又将他打倒在地，他用手臂挡住拳头和棍棒，重新爬起来，顽强地往外走。
渐渐地，追上的人越来越少，小凡感觉到他还在身后跟着，就停下脚步喊了一声：“别跟着我，回去休息吧。”
小凡走了几步，感觉他还在身后跟着，也没心力劝他回去，匆匆赶到一条小溪旁，先将头没进水里，用手狠狠地搓，然后衣服也不解，到瀑布下冲水，血迹慢慢从上流蔓延下来。
丁隐站在溪边看着他，直到一盏茶过后，小凡才湿漉漉地上岸。
小凡低下头，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“天音寺还有三个神僧，他们各个修为高超，你不要被他们发现，还有……不要因为我一时冲动就……”
丁隐摇摇头，说：“我不会冲动行事的，我现在要保命，也没想要救你。”
小凡一顿，匆匆点头，低着头走在前面。
丁隐在他身后，看到月光下，小凡被白衣贴住的上身，一条条红痕斑驳交错，遍布整个背部。
丁隐跟着他回到柴房，小凡整理了草垛，偷拿了其他院的两床被子，铺好让丁隐睡。丁隐看了看被子，说：“你身上有寒气，衣服也没干，不如你脱了衣服把被子先睡暖？”
小凡沉默地摇摇头，倚在破烂的门洞上让身体挡着风，说：“对不起，这里不是很好。”
丁隐躺在温暖的被窝里，眼前有模糊的烛光摇闪，外面的风雨都进不来。
“我知道，小凡哥哥已经尽可能对我好了。”
小凡沉默良久，看丁隐慢慢闭眼，说：“是我考虑不周，我现在自顾不暇，连床被子都没有，你还是先下山住客栈，等我爹爹来。”
丁隐呼吸放缓，显是睡了过去。
第二日一早，丁隐被纷乱的脚步声吵醒了，警觉地跳下草垛，翻身躲到墙后，只见一堆和尚闯了进来，后面用绳子绑着小凡，看到床上的两床被子，大声说：“禅师让你领罪受罚，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，还当小偷，等我拉你去戒律堂，看禅师怎么对付你！”
这时有个小和尚冲了过来，是之前子海为难小凡时，帮小凡解围的子妙。
“各位师侄，也就两床被子，何况子湛师兄身为禅师，便是待罪也不能连一床被子都不给，如今天气这么冷，想必是受不了了，我把我两床被子给你们，就不要让师兄去戒律堂了。”
悟明笑道：“师叔这是何意？佛说众生平等，无论是小沙弥还是禅师，犯错就要受罚，怎么禅师犯错就有优待了吗？”
子妙急道：“师侄，子湛师兄早已得罪了戒律堂，此去必定又是重罚，何必如此咄咄逼人？”
悟明双手合十：“师叔我这就不明白了，任何人犯错都是要送戒律堂，戒律堂按照戒规惩戒，合情合理，师叔不能因戒律堂是受罚之处，就怪罪我们这些执行的人吧？”
子妙暗道糟糕，南院的人全都是戒律堂的，怪不得处处针对子湛师兄。
小凡道：“多谢你了子妙。”
架住小凡的两个和尚双臂一提，想把小凡拖走，谁想那大铁球实在太重了，他们两个根本拖不动。
小凡冷笑一声，慢慢拖着铁球跟在他们身后。
晚上，小凡又是一身血地被拖了回来。
小凡看着睡在被窝中的丁隐，依旧挡着门口的风，慢慢睡了过去。
丁隐下了床，将小凡身上的血衣脱去，用水清洗一番，包扎好又安置到被褥上。
他推开门，从角落里拿起一个竹篓子，走到南院，用石子以极快地速度将房间里十五个和尚点晕，走到通铺前，将竹篓里的毒蛇全都倒了出来。
丁隐隐约在黑暗中的嘴角勾了勾，说：“帮我好好招待招待这些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