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陈深X文世倾】诱僧（完结）
下
小和尚一件件将散乱在地的衣服拾起，脚下像是踩着云，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，身体从未这样四分五裂过，几乎是砸在门板上。
空空的发出“哐啷”一声，什么人都没惊起，倒是自己醒了。
他回头看床上半盖着被褥，赤裸着胸膛的男人。
脚底心窜起一股寒意。
抱着自己的肩膀，犹未能褪去。
他转身拔腿就跑，身上又冷又黏，可是他顾不住了，他要回寺！
他要回去！
“师傅！”
他扑跌着撞在门上，那门没锁紧，开了，摔得更惨。
师傅像是早就已经猜到，直立在门后，朝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太阳，悲悯地垂着眼，看着脚边的弟子。
他早就猜到了，很平静，了然。
“世倾，就算不是佛门中人，衣衫也不该这样乱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用对待孩子的方法。
小和尚爬起来跪在地上，哆嗦着哭泣：“师傅，我……我破了色戒。”
师傅淡然道：“怎么破的？”
世倾久久不答，许久后，哀痛地说：“我……我自愿的。”
“自愿的，哭什么？”师傅捻着手里的念珠。
世倾额头死死抵住地面，砂砾磨着，他不觉得，心很痛，身也痛，无所谓了。
“我不要……不要离开师傅，我错了……”
师傅从眼缝里看着地上的弟子，蜷缩着，这样小，像是他刚来这里时，也是哭泣。
“那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。”
世倾一愣，猛地抬起头，眼泪珠子滚滚从脸庞下落，满是恐慌。
师傅蹲了下来，苍老的手擦过他湿湿的脸，慈爱道：“孩子，你走吧。”
世倾满脸惨白。
师傅擦了一次，收回手，将他从地上拉起，仔细为他整理好衣衫。
低声道：“你的心里，已经没有佛了，这里住进了一个人。”
世倾胡乱摇头，矢口否认：“我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“你落泪了。”师傅狠心一推，世倾倒退两步，已是站在门外。
世倾狼狈不堪，喊道：“佛祖亦会落泪！”
师傅双手合十，万分不忍：“动了情，才会有伤心泪。”
世倾如遭雷击，十年道行一朝丧，看着佛门在眼前，慢慢紧闭。
他只能走另一条路了。
陈深在等他，他病还没好，很虚弱，他来温暖他。
直到有一天他清醒了。
世倾拿着碗，先喂进自己嘴里，俯身低头，慢慢渡给陈深。
他还不太习惯，紧张地睁大眼睛，呼吸急促，像是在偷亲，只怕他下一刻会醒来。
他果然醒了。
世倾满脸红晕地直起腰，手里的碗一下子打翻了，“诶呀”一声，又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。
陈深目光复杂地看着他，很深沉，世倾看不懂。
过了两天后，陈深能下床了，他穿好衣服，世倾拉住他。
世倾牙齿咬着嘴唇，低头说：“你不要上山了，师傅不会见我了，也……也不会见你。”
陈深停下脚步，慢慢回头，凝望着他。
世倾红着眼眶说：“师傅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陈深这两天来说的第一句话，声音沙哑。
世倾望着他默然不语。
陈深轻声道：“是我的错吗？”
陈深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，放在他的手上。
世倾摇摇头，把剪刀放回桌上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却是含情脉脉，深情无限。
陈深和世倾无路可走了。
两人呆坐到夜晚，世倾做了饭，陈深在屋外吹风。
一灯如豆，火苗在寒风中颤抖。
世倾看着粥的目光渐渐凝到了外面那人身上，细细打量他的身形，他的风姿，只觉得无限欢喜，好像这样能看他一生一世。
陈深若有所觉，回过头与他遥遥对视。
世倾脸上一红，反而低下头不敢看了。
陈深忽然叫住他：“你过来，我给你说一件事。”
世倾为难地看着粥，若不看着，糊了怎么办？
“不要管。”陈深伸出手。
世倾再也没有顾忌，朝他奔去，又慌张地停在他身边，试探着，牵住他的右手。
陈深没有抽开，怔怔地看着在风中摇摆的花树，白色的不知名花瓣随着风飘远，半点也不落下。
也是，这本就不该落在他身上的花，即使停留，散发香气，那也终究是去风的方向，而不是零落成泥，碾作尘。
陈深说：“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。”
世倾心一蹦，又是期待，又是伤心。
陈深说：“当年我还是一位教师，她是我的学生，她很大胆，像你一样，一直对我很好，我慢慢地爱上了她。”
世倾愣愣地看着他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陈深说：“后来我们分开了，世事如此，我们都没办法。却在一次行动任务的时候，我又再一次看到她。那时候她与另一个男人一起出任务，假扮夫妻，我很伤心，不敢靠近她，后来我发现了真相，想要和她在一起。可是到后来，我们还是分开了。”
世倾低着头，拳头攥得死死的，月光下眼泪晶莹，一滴滴落进土里。
陈深说：“我深爱着一个人，那个人——不是你。”
世倾终于跌跌撞撞跑了，前路一片黑暗，五指不见，终于一跤跌进泥地里，心中的绝望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，猛地捶了一拳地面，嚎啕大哭。
师傅没有教他，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，你要怎么办？
只好伤心了。
给出去的东西，收不回来，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割舍不下，只得回去。
落花如雨，从远方来，扑在身上，香气渺远，还有杀气。
世倾攥紧桌上的刀刃，陈深仍在睡着，没察觉追杀的人已至，刀锋泛起蓝色的冷光，随时都能要他一命。
这又是世倾注定的一劫。
他收不回来了。
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，他举利刃，世倾也举利刃，一个为利，一个为情。
都是疯狂。
利光一闪，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快。
黑衣人回头，死前回头看到这个年轻和尚的眼睛，愤怒、害怕、伤心。
床上的陈深醒了，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世倾打了个哆嗦，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，黑衣人在他眼前倒了下去，脖子上的剪刀从后面贯穿至前面。
狠厉无比！
因为爱一个人，他把另一个人杀了。
这个连蚊子都不忍心打的人。
世倾经过那一瞬间的恐惧之后，渐渐平静了，说：“我要回寺了。”
陈深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，世倾便已走到屋子外面。
“等等！”他追上去。
世倾回过头，眉目竟在这几步中，成熟许多。
陈深喃喃道：“你不是回去，你去哪？”
世倾眼中泪光一闪，继而笑了笑：“我与师傅说，我自愿的。”
陈深倒退了两步，紧紧握着他的手。
世倾目光越过他，看着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屋子，面容惨淡，失魂落魄道：“我下了山，一心想要跟你在一起，没想到有些事情是不算数的。”
世倾另一只手抵住陈深的手，慢慢拉开自己的手腕。
“我的心里，已经没有佛了，我度不了你。”
他沿着路，下山了。